故事妯娌俩处处攀比,闹得鸡犬不宁,两个丈
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
1

像许多的妯娌,宋晓芒和陆麦芬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人甲的关系。

只因命运,只因她们爱上了兄弟俩,她们不仅生活在同一方屋檐下,还从此成为一家人,成为妯娌。

但自她俩做妯娌那一天起,康家小院便再无太平日子。

小院是普通的农家院落,南北向各三间瓦房,为康正辉、康正煌两对夫妇各自的居所。院正中是堂屋,宽大敞亮,为康家老太的房间。

康老太素来体弱,不爱管事,自康老爷子去世、俩儿子成家,便更撒手不管了,成天就爱待在自己房里。

没有了康家老太这个紧箍咒时刻悬在头顶,宋晓芒和陆麦芬刚进康家门时的藏着掖着扮贤妻,不久便露了本相。

康家小院自此成了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女人争风吃醋、互相攀比的舞台。

但凡哪一家添置了什么家当,大到室内装修、添置家具,小到换个吹风机,另一家必定紧追不舍,而且价格还会贵一些。

当与邻居站在院口闲聊时,她们中的一个会撩着嗓门说:“你看我这质量,啧啧,正价买的,好东西不打折嘞,可不比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……”

那豁亮的嗓门比村口的喇叭声小不了多少,自然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。但不久,这个人必定也会拉着邻居撩着嗓子吹嘘一通,以求扳回一局来。

除了攀比家装、老公本事、自己持家能力,女人家的打扮、保养自然也不会放过。

今天这个买条裙子,明天那个买双鞋,如此这般竞赛,俩妯娌每日进出康家小院,都是穿红戴绿,蓬着波浪卷发,染着指甲,还描着妆。

康家老太见了,瞥了一眼,便懒得再看第二眼,靠在椅榻里叹气。而乡里那些爷们见她俩扭着腰走来,就会互相递眼色,窃窃地笑。

结婚不久,宋晓芒和陆麦芬前后脚怀了孕,攀比方向便转到孕期营养、孕装时尚、娘家礼物值多少钱上。

待孩子生下来,一看都是女儿,在同一起跑线,又开始比赛谁的女儿漂亮、懂礼貌、认的字多……

结婚第六年,康正辉听人说跑长途货运挺来钱,而且现在都是线上接单,特别方便,便合计着买辆大货车。

可他手头没那么多钱,就找了弟弟康正煌商议,兄弟俩一起凑钱买车,一起出车,在外面也有个照应。

从买车起,宋晓芒和陆麦芬的攀比又有了新方向。

比赛谁给自己老公准备的食盒丰富,谁的厨艺更棒,比赛谁把自家丈夫拾掇得更精神,毕竟现在兄弟俩一起坐在驾驶室,谁更有男人味一眼便能瞧出。

后来吧,这对妯娌听人说货车司机坐得久了,对身体不好,便又开始比赛谁给自己老公准备的补品花样多……如此这般,康家小院整日洋溢着生生不息的竞争活力。

这一日,宋晓芒路过自家鸡圈,看见稻草上躺着几枚粉色壳的鸡蛋,这可把她高兴坏了。

她原以为还要等几个月自家小母鸡才会开始生蛋呢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自己这一厢的风水好,吉庆。

宋晓芒免不得扯着嗓门添油加醋,将这事宣传了一番。

另一头,陆麦芬家的母鸡养了两年,却只吃食不生蛋,正在郁闷要不要杀了吃肉,听宋晓芒大呼小叫夸自己那方风水好,不由得火从心起,拿了棍子捅了母鸡两下。

又阴阳怪气地暗示某些人向来心术不正,她陆麦芬家的鸡生不出蛋,铁定和她脱不了关系。

俩妯娌互相指桑骂槐地怼了一会,像以往许多次,嗓门渐渐大了,叉腰站在自家屋檐下,隔着中间的青石板晒场,脸红脖子粗地吵起来了。

也像以往许多次,喜欢安静的康老太受不了了,走到院子中间,对这俩儿媳一顿教训:“整天吵吵吵,还有没有家教?再吵让你们娘家给领回去!”

宋晓芒和陆麦芬息了声,却仍梗着脖子,瞪着眼睛,满脸不服气。

康老太将拐杖可劲地戳着青石板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怒容:“家和才能万事兴!你们整天不消停,他们哥俩咋能在外面安心开车?你们给自己男人积点口德成不?”

2

凌晨三点,大雨瓢泼。某高速路休息站。

康正辉端着两桶方便面,猫了腰,迅速穿过雨阵,钻进货车驾驶室。

康正辉拍拍身上的雨,将方便面递到后座。康正煌闻见味,便嘟嚷开了,“又是这,我闻着都快吐了。”

饿得不行的康正辉眼巴巴地吞了一口面,烫得皱眉,“雨下成这样,休息站还有方便面就不错了。”他又望了一眼弟弟,“将就吃点,天亮就到家了。”

虽然嫌弃,到底也饿了,康正煌捧着面狼吞虎咽吃了几口,又叹声道:“咱这一趟跑西藏又是十天不着家,你别说我真有些想麦芬做的红烧肉了,那味道……”

康正煌咂吧着嘴,用记忆中红烧肉的香味下眼前的方便面。

听了弟弟的话,康正辉转头望向车窗,玻璃上出现宋晓芒叉腰站在他跟前数落陆麦芬的样子。

他不由得笑出声:“我们这次出来这么久,家里还不知道怎么个鸡飞狗跳呢。”

康正煌头也不抬:“放心吧,有咱妈坐镇,翻不了天。”

康正辉又偏头想了一下宋晓芒的小泼辣样,笑意荡漾到整张脸,“也是,宋晓芒这娘们就是嘴巴行,没理也能绕出三分来,心倒是善着,凡事都护着咱一家子。”

康正煌朝哥哥笑道:“哥,你这是想嫂子了吧!”

康正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,正色道:“说个正事啊,等咱家里俩闺女再大点,给晓芒和麦芬找个事做吧,省得她们成天在家互掐。”

康正煌神秘地一笑:“也是哦,我家那口子精力旺盛着呢。”

康正辉笑着擂了弟弟一拳,又看看车窗外,“这雨太大了,要不再等会?”

“不想等了——”康正煌翻到驾驶座,“哥你歇会,我来开。”

“行,那你慢点。”康正辉给弟弟点了根烟,自己便蜷在副驾驶座眯上了。

一个小时后,雨越下越大,刮雨器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,康正煌费力地掌着方向盘,神情紧张地盯着前方,又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。

无奈雨太大,视野极其模糊,连指示牌也看不清,渐渐地,康正煌眼睛开始刺痛,上下眼皮有些黏糊了。

康正煌摸了根烟叼在嘴上,四处瞄了瞄,找不见打火机,又逮空低头瞧了瞧,打火机掉康正辉那边的椅角了。康正煌努力探着身子,尽力伸长胳膊,终于够着了打火机。

康正煌摁了两下,打火机迸出一个橘色火苗。他将火苗凑近嘴边的香烟,眼皮一撩,猛地看见车前窜出一辆面包车,仅三五米远的光景。康正煌心神一凛,猛踩刹车。

滂沱大雨掩盖了急刹车的刺耳锐响,连翻车的声音听起来也闷闷的……

不知过了多久,康正辉悠悠醒来时,看见康正煌的脖子卡在方向盘和座椅之间,弟弟已经窒息而亡。

康正辉张大了嘴,却发不出声音,身体也无法挪动。他感觉胸口热热的,摸了一把,乘着夜色的微光看了下,一手的血。

康正辉大口喘息着,却感觉困乏至极,很想睡觉。

康正辉硬撑着最后一口气,万分艰难地摸出手机,打出一行字,摁了发送键。

在闭眼睡去前,康正辉瞥了一眼车窗外。不知何时,雨停了,天际绽出斑斓的曙光。

3

一个月后,康家小院。

康老太闭眼,平躺着,气若游丝,她已经好几天拒绝吃喝了。

努着劲办完俩儿子的丧事后,康老太了无牵挂了。她想就这么躺着,等着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们来带她脱离这人世苦海。

如果有来生,她愿为树木为草芥,也不想再为人,饱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噬骨之痛。

宋晓芒和陆麦芬垂手站在床前。这一个月从天堂到地狱的跌落,两个女人从人变成了鬼。她们形容枯槁,双目无神,眼泪早在深夜的痛哭中流干了。

但一到早上,她们还要挣扎着起来,照顾女儿、婆婆,跑保险公司,迎接亲朋们善意的吊唁。

这一个月,也是宋晓芒和陆麦芬成为妯娌后,相处最为和睦的。康家小院的天塌了,她们已经没力气争那些虚荣了。

康老太嗫嚅着嘴唇,宋晓芒忙将水杯递到她嘴边,老人却摇头。

又深喘了一口气后,康老太平静地说道:“晓芒,麦芬,带着我儿子们的保险赔偿,你们各自过去吧。康家没人了。这个家散了。”

俩妯娌泪流满面,却不敢哭出声,只得紧咬嘴唇,咬得嘴唇浸血。

“别哭……”康老太气息微弱,像随时都会撒手人寰,“你们还年轻,不要耽搁了自个儿。走吧,现在就走……”

“妈,我们该怎么办?我们能去哪?妈——”陆麦芬终于喊出了声,嚎啕大哭。

两行浑浊、冰冷的泪缓缓划过康老太苍老的面颊。她闭上了眼睛。

“不,不行,这个家不能散,绝对不能散……”宋晓芒摇着头,语调飞快地说。

她声音颤抖,仿佛每个词都在牙齿上磕伤了,“妈,正辉去之前给我发了信息,特别交代让我们好好养大女儿,好好侍候您,一定不能让这个家散了……”

康老太缓缓睁开眼睛,迷惑地盯着宋晓芒。

“妈,您看,这是他走之前发给我的信息,这是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……”宋晓芒哽咽着,慌忙掏出手机,“您不信?不信让麦芬姐念给您听!”

陆麦芬接过手机,瞅了一眼,抬头瞪着宋晓芒,后者眸子聚光,一眨不眨地回瞪着她。

“是不是,麦芬姐,你看到了吧,正辉是这样说的吧,是不是……”

康老太的眼神再缓慢转到陆麦芬身上,“是不是啊麦芬……正辉他去之前……”康老太紧攥住自己胸口,小声呜咽着,“他们兄弟俩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啊……”

陆麦芬抹了把眼泪,望向康老太:“正辉哥说让我们在一处好好过日子,让我和晓芒好好孝顺您,侍候您……”

“正辉正煌啊,我的儿……”康老太胸腔里爆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恸哭。

这是自获悉儿子们车祸去世后,她第一次哭出声。

4

服侍康老太喝完粥后,宋晓芒随陆麦芬来到她的菜园。此时正值七月,菜园里的西红柿、豆荚、黄瓜都长势喜人。

要是以往,宋晓芒经过陆麦芬的菜园时,一准顺手掐根水灵灵的黄瓜,在袖子蹭两下,咣咣吃起来。

现在两人只是坐在园边的石头上,望着远方逶迤的群山发呆。

“麦芬姐,跟你商量个事。”宋晓芒舔舔嘴唇,望着陆麦芬。

陆麦芬年长宋晓芒半岁,从前宋晓芒张口就是“陆麦芬那不要脸的”,叫得好不利索,但自从她急喊了声“麦芬姐”,扶起在康正煌灵前哭晕的陆麦芬,从此这称呼便也顺道改了。

“麦芬姐,要不你带着秋秋回娘家住吧,这个院子我和妈撑着就成。最近阿姨来了几次劝你回家,老人家一定是忧心你以后的日子。我呢——”

宋晓芒叹了口气,声音变轻了,“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,我爸去得早,我妈再婚,所以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。在这守着,我心里还踏实。”

听了宋晓芒的话,陆麦芬怔了半晌后,忧伤地笑了,“可惜我家正煌没来得及吃我做的红烧肉就走了,他最馋那一口了。”

一听这话,宋晓芒的眼泪便扑簌簌下来了。

“没事。”陆麦芬握住宋晓芒的手,语调哽咽而缓慢,“以后姐做给咱自己吃。”

当日傍晚,康老太神奇地感觉到饿了馋了,想吃陆麦芬拿手的红烧肉。宋晓芒和陆麦芬高兴坏了,赶紧下厨,把肉烧得醇香酥烂。

天光擦黑时,饭菜好了。宋晓芒正打算将饭端到婆婆卧房,转眼便看见康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屋檐下。

康家女人们围桌坐着,另还空了三个位置给去世的康家父子仨。陆麦芬仔细挑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康老太碗里,但饭桌气氛沉郁,连俩七岁的小孙女都紧张地瞅着奶奶,不敢动筷。

康老太的目光哀伤却慈祥,她摸了一下孙女的头,又望着俩儿媳,“都吃饭吧。多吃一点。以后都要好好吃饭,好好过日子。”

女人们陆续动筷,无声的咀嚼、吞咽。康老太咬了一口红烧肉,眼眶迅速濡湿,但这一回,眼泪是热的。

从此,康家小院便只有几个女人出没了。她们一起吃饭,一起做活,每晚早早关门上锁。为安全计,还养了一条大狼狗看护院子,深更半夜,总能听见它冲着月亮嚎叫。

逢年过节,康老太就会带着儿媳,带着两个翠竹般个头嗖嗖往上蹿的孙女,一起到院后竹林里的坟茔,给康家的男人们上坟。

起初,女人们都受不了,尤其第一年春节。别人院子都是张灯结彩、喜气洋洋,康家小院却冷清得像冰窖。

康老太拍着丈夫的坟,嚎啕恸哭:“你好狠,带走我的儿子们,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罪……”

边上的四个女人都泪水长流,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儿,站在隆冬下午的荒寒中,身心都快冻成了冰棍。

但嚎啕发泄后,康老太从坟前站起,拍拍膝盖的尘土,便和儿媳们一道忙开了。

去镇上买鞭炮、准备年夜饭,午夜十二点放鞭炮迎接新年,依老规矩去村口的古井抢发财水,年里该走的亲戚、该备的礼、该派的红包,一样不落。

用康老太的话说,这院子有她在,日子就得过得像模像样,不然有一天,她哪有脸去地下见自己的儿子们。

5

光阴流逝,不知不觉两年多过去了,康楠和康秋长到快十岁,渐渐懂事,能帮着做些小活了。

但孩子长大,各种开销也就大了。坐吃山空不是办法。宋晓芒便和陆麦芬商议着找挣钱的门路。

但是做什么呢。她们既没学历也没手艺。

八月里的一天,宋晓芒和陆麦芬在院里一边做豆瓣酱一边闲聊。陆麦芬瞥了一眼宋晓芒,似不经意地说道:“听人说常昆回乡了,他妈今年七十大寿,准备大办呢。”

宋晓芒低眉抿嘴,使劲切着辣椒,不接话。

陆麦芬看这光景便明白,宋晓芒早就知道常昆回来的事了。

常昆是附近乡里有名的包工头,许多乡亲跟着他干,都发了财,七里八乡流传着关于常昆的种种传闻。

人们说常昆这么发狠,是因为当年追求宋晓芒失败,赌了气远走他乡。这一走便是经年。

人们还说,常昆这次回乡,除了给母亲祝寿,还因为听闻宋晓芒的老公去世了,是回来看她的笑话来了。

但这个流言被陆麦芬过滤掉了,她抿了抿唇,小心地权衡着措辞:

“听乡里人说,常昆手里活多得很,又为人仗义,从不拖欠工钱,很多人跟着他都挣钱了。其他人不说,反正我认识的几个女的,每次回来出手那个阔绰,啧啧……”

陆麦芬闭了嘴,观察着宋晓芒。

过了许久,宋晓芒手边的一筐辣椒已切完了,她停下,用手背揾一下额头的汗,又抬眸盯着青石板上跳跃的阳光,终于缓缓开口道:“麦芬姐,常家老太太过生日,我们也凑一份子吧。”

陆麦芬一拍大腿,紧蹙的眉头立即舒展了:“行,姐就等你这句话了。”

6

常家小院。

常家小楼的结构是西式的,大理石地砖,高而敞亮的凸肚窗,让人眼花缭乱的枝形吊灯。客厅空阔得站在那说话都能听见回音。

楼里楼外熙熙攘攘,人多得跟赶集似的,受过常昆恩惠的乡亲们都来为常家老太太祝寿。

院子里摆了十来张大圆桌,每张桌上放着高档的烟酒和饮料、水果盘,任客人自取。院边的两间平房里,常昆从县城请来的厨师团,正在热火朝天地忙乎……

暮色即将降临,宋晓芒和陆麦芬瞧着时间差不多了,便开了家里的面包车,载着一万多块钱的烟花,前往常家小院。

赶到时是向晚时分,天色将暗未暗,正是看烟花的好时间。宋晓芒将车停在院门前,俩妯娌不由分说往院里搬烟花。

看着她俩,人群里小声议论开了:

“不是说这俩妯娌向来不合吗?”

“那都是老黄历了,现在人家亲得跟姐妹似的。”

“康老太有福气,换成别家出了这种事,年轻媳妇早跑了,谁会给你守……”

站在廊檐里跟客人递烟说话的常昆,见院里忽然冒出的这俩女人,仅瞥了一眼,也不在意,继续跟人闲聊。

旁边的年轻人见她们努着劲搬那沉重的烟花箱,倒是看不下去了,欲上前帮忙,却被常昆一把拽住,“招呼客人哪,往哪去?”

俩妯娌把十来箱烟花从车上搬下来,累得一脑门的汗,气喘吁吁。

她们也顾不上了,卸完货便走到常老太近前道贺,“常阿姨好,您过七十大寿生日,咱妈特地嘱咐我们好好为您热闹一下……”

宋晓芒满面笑容地说着恭维话,一面抬手擦汗,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。常昆忽地喉咙发紧,快十年了,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。

老太太笑眯了眼,连说“好好”,又回头对常昆道:“你快好好招呼康家媳妇。”

常昆听了直皱眉:“我这正忙着呢。”

宋晓芒忙笑道:“常姨您看这会时间刚好,放烟花最好看,我和麦芬姐就为大伙热闹一下吧。”

说着不等常家母子回话,便将一箱箱的烟花拖往院子中间摆成一个圆圈。随着一声声“硿哃”,烟花竞相冲上夜空,绽放出璀璨的光芒,客人们皆仰头张望,啧啧赞叹。

最后一箱烟花是压轴,名叫“水帘洞”。宋晓芒和陆麦芬在菜园里瞅准两棵距离合适的树,两人各携“水帘洞”的一头,蹭蹭爬上树,将“水帘洞”像晾衣绳那般捆在树梢。

随着沙沙声,银白色的烟花滚落下来,像一幕闪烁着银光的瀑布。

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,常老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,特意将常昆叫到跟前吩咐道:“人家俩媳妇的心思你可明白了?给她们安排个活吧,男人没了,又上有老下有小,怪可怜的。”

常昆望向院子里,其他宾客都已经入席了,吃肉喝酒划拳,不亦乐乎,宋晓芒和陆麦芬却在收拾刚才放烟花剩下的狼藉。将空的烟花箱扔进面包车,又用大扫帚清扫干净地上的纸屑。

心里没了依靠的人,都是这般有眼色,事事力求周全,生怕给人添麻烦。

常昆忽地胸口一痛,像是谁在他的心尖尖上捶了一拳。

7

常家院子的热闹,挡不住康家小院的孤清。

康老太坐在青石板坝子上,望着天幕上的一弯纤月出神。听见面包车“轰轰”上院前那段小坡的声音,康老太扭头瞅紧院门。

很快,康老太枯瘦的身影出现在车灯灯光里。宋晓芒和陆麦芬互望了一眼,陆麦芬立即从副驾驶座钻出,手里捧着点心和水果。

“妈,还在院里乘凉呐,也不点盘蚊香,夜里蚊子多——”陆麦芬一面说着一面打开盒子,“这是常家老太太捎给您的点心,知道您牙不好,她特意嘱咐那县城请来的大厨师烤的……”

康老太冷言打断:“你们俩是不是想出去?”盒里的点心她看也没看一眼。

陆麦芬微怔。

宋晓芒停好车,走到跟前,从盒子摸了个橘子掰开,又掰了一瓣递到康老太嘴边。康老太抿紧嘴,赌气不松口。

宋晓芒便笑:“您不吃,我们不说啊。”

康老太瞪了一眼宋晓芒,张嘴咬住橘子。

宋晓芒又笑:“这才对嘛,都是当奶奶的人了,还像个小孩!”

康老太拾了手边的拐杖要打宋晓芒,陆麦芬笑着拦住了。

“妈,您也知道,楠楠、秋秋俩姑娘都慢慢大了,初中,高中,大学,结婚,买房,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。咱不设法挣钱不行了。”

“我儿子们的保险赔偿不是还分文未动?”康老太噘着嘴,仍在赌气。

宋晓芒又剥了一瓣橘子放进康老太手里,“妈,那钱不能随便动。”她顿了顿,又重复了一次,“那钱就放您那。放着。”

说完这话,三个女人都默然。她们知道这笔赔偿的意义,那是康正辉、康正煌兄弟俩留给她们娘仨的。

隔了一会,陆麦芬才又打破了这忧伤的沉默,“楠楠、秋秋现在也懂事了,能帮着做些家务,她俩在家陪您,我们也放心。”

“那——”康老太犹豫着,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,却又觉得非说不可,“那……你们还回来?”

听了这话,宋晓芒和陆麦芬都怔住。

康老太垂了眼睑,瞅着地板,又轻轻说道:“我可只有你们俩了。”

宋晓芒迅速擦了眼角的泪,鼻子里发出嘟嚷声:“您这老太太,成心惹我们难过是不?您是咱妈,我们不回来还能去哪?”

康老太哆哆嗦嗦摸出两个沉甸甸的大红包,“外面辛苦,该吃吃该花花,别累着自己,我还等着你们给我送终呢。”

宋晓芒和陆麦芬点头,泪珠子啪啪哒哒掉下来,落在红包封皮上,洇出一大朵花来。

8

一年后,南方某工地。

时近傍晚,工地的酷热不那么蒸人了,偶尔还有一丝微风掠过。宋晓芒像狗狗一样抬抬鼻尖,去感受空气中些微的凉意。

随风而来的仿佛还有隐约的花香,宋晓芒又皱皱鼻子,左右嗅了嗅,可那若有若无的花香散得忒快,仔细一闻,又什么也没有了。

“回来啦!”陆麦芬坐在工房门口乘凉,见了宋晓芒,疲惫地打招呼。

宋晓芒累得说话的力气也没了,只是点点头,依着陆麦芬坐下。

建筑工地的工种,可粗略分为三类,技术工、零工和食堂工。技术工挣得最多,但这是手艺饭,宋晓芒和陆麦芬吃不了。

零工和食堂工待遇接近,但在食堂做工既不用风吹日晒、肩挑背扛,时不时还能捞些油水,自然都被有点关系的人霸占着。

康家俩媳妇哪边都靠不上,只能在工地做零工。十个月下来,两人晒黑了些,皮肤比从前粗糙了,但身体变好了。

逢着休息日,俩女人换上好看的衣服出门,惹得工地上的小伙子们眼睛直溜溜在她们身上打转。

宋晓芒坐下时,顺手摘了安全帽,一股汗味从帽里溢出,陆麦芬皱眉打了她一下,“你这是几天没洗头了?”

宋晓芒呵呵笑,她的笑声最近越来越野了,“洗什么洗,浪费洗发水。”

陆麦芬喝了口水,仰脖,水在喉咙咕噜咕噜滚了几圈,才又呈抛物线样式,被她喷到地上,宋晓芒便笑,“你还说我,你也越来越没女人味了。”

陆麦芬拿起安全帽拍灰,手指缠着帽带,似不经意地说道:“听说常昆和他女友分手了。”

宋晓芒刚举着水瓶喝水,闻言略怔,瓶口停在嘴边,但她很快又不动声色地吞了一大口水。

陆麦芬瞥了她一眼,又自顾自说道:“听说分手费那女的得了几十万。”

宋晓芒诧异:“还有分手费?”

“听说那女的死活不分,拿了钱才勉强走人。”陆麦芬说着叹了口气,“人家分个手都能赚个首付,咱累死累活干一年这点工钱也就只能买只轮胎。”

宋晓芒忍不住笑起来:“别酸,你去洗把脸照照镜子,说不定也能遇到个眼神不好的……”

陆麦芬使劲掐了宋晓芒一把,后者“嗷”的叫声还没落脚,她又思量着说回了常昆,“好长时间不见常昆来工地了,也是……这个时候人家是有钱王老五,抢他的人多着呢。”

宋晓芒低头系鞋带,仿佛没听见陆麦芬的话。

“对了——”陆麦芬固执地继续她的话题,“我总觉得常昆对你还有旧情,你看他看你的那眼神……他和他处了五年的女朋友分手不会因为你吧?”

宋晓芒愣怔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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